喧嚣过尽

乱世惊澜 章八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狗汉奸,你不得好死!!”一个过肩摔被人放倒在地,手中枪支也脱手滚出老远。挣扎起身却让这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女人死死压制在地。徐良直到被随后冲上来的日本人拖走仍猩红着一双眼狠狠盯住这个长相不错的女人怒声咒骂不止。在他看来第一次出任务就败在一个女人手中实在太没有男子气概,至少和他曾听闻并向往的那些抗日英雄故事完全不同。

“巴嘎!”听到对方辱骂自己,女子原本靓丽的面庞变得格外狰狞,她狠狠的给了男子一耳光“你们这些愚蠢的支那人,敢于帝国作对统统的该死!还不快带下去,你们密切监视周围的人,一旦发现可疑的人立刻逮捕!我在这里等和他接头的人。”

“哈夷!”日本兵堵住了男子的嘴,将他绑住拖到楼上的一个房间中看管起来。铃木在茶楼对面的商铺中潜伏着“看来惠子小姐得手了,不愧是帝国优秀的军人”

穿着一身天蓝旗袍,拥着白狐披肩手里还挎着个珍珠手包打扮光鲜的俞晓江慢慢转过街角,目光婉转扫过道路两侧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但空气里浮动着的淡淡的寂静又深深地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这条云南南路上的小摊贩和店铺很多,连带着茶馆的生意也是十分兴隆,然而今天这条路上不但行人稀少就连摊贩的叫卖声也显得不是那么热络。

踩着时间到达春和茶楼门口,俞晓江不动声色的往里看上一眼,有几桌客人正在喝茶交谈,整个茶馆里并不比外面冷清。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俞晓江只是瞬间一想便稳下心神径自上了二楼。靠近楼梯口的独立茶座是她和联络人约好的见面位置,这也是为了方便她能在第一时间确认对方身份而特意设计的。当她走上二楼看到坐在雅间里的竟是个女人时,准备走过去的脚立刻转了方向径自来到靠窗的单桌坐下“小二,要壶碧螺春,再来一碟点心”扬声招呼茶楼的小二上茶,俞晓江神情自然恬淡,举止之间仿佛一个闲暇出来喝茶消遣的富家小姐。

坐在雅间里闻声转头的佐藤惠子也同样看到了余晓江,女人的直觉使她认为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来接头的。奇怪的是这个女人并没有过来同她接头,而是坐在别的座位上喝茶。佐藤惠子狐疑多看了俞晓江那身精致的新款旗袍一眼,起身走向余晓江的单桌“这位小姐,我可以坐在这吗?”“当然可以。”微笑着礼让一下,俞晓江提起小二送来的茶壶给自己和佐藤惠子各倒了杯茶,举止温婉大方令人赏心悦目。自从看到从雅间里走出来的人是惠子,俞晓江心中便已然明了:联络人或许早在自己来到之前就已经暴露甚至已经被捕了。撒饵瓮中待鱼来,现在她这条大鱼已经踏进网中又怎能不小心行事。

佐藤惠子在余晓江倒茶的同时仔细地观察了她的行为,看着她的举止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普女人,但是这个时候来到茶楼恐怕不那么简单。想到这里惠子对余晓江一笑“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这位小姐可知道下句?”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不知小姐所说的是谁的诗?我从未读过”俞晓江低声复述一遍,暗自惊讶佐藤惠子竟然会说自己和联络人之间的暗号。是联络人已经叛变还是另有内奸?她无法单凭惠子的一句话来判定。脑中心思电转,心念交集,俞晓江面上半分端倪不露,只拿了这话回去问她。

被余晓江反问的惠子一时无言以对,她对中国诗词并不了解,只是临时背下来的,怎么会知道是谁的诗?惠子顿了顿“我也是听人吟诗才听到的,并不知道是谁所作。”听余晓江说没有读过,惠子心中很疑惑,但是她对余晓江还是抱有怀疑,她压低声音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同志”。

“那可真是可惜,如此漂亮的诗句竟无从得知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俞晓江捏起一块茶点入口,神色间颇为惋惜,反而对惠子口中的那声同志没有任何反应。惠子以为她没有听清,凑近她身边加大了些声音“同志,我是来和你接头的”就在俞晓江不知如何应对而惠子自以为已经抓到接头人的时候,楼梯口又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这一次惠子并没有在意,因为上来的是个戴着礼帽的矮小男人,情报上则说地下党前来接头的是个女人。相比较而言,惠子更愿意相信自己人提供的情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走上楼来的矮小男人看到雅间里没人突然拔出腰间手枪对着佐藤惠子就是一枪。

军人的警觉使惠子逃过一劫,但是肩膀上的擦伤使她怒火中烧,惠子的枪法极准,回手一枪打中对方握枪的手。暗处冲出许多日本士兵对着那人又开了几枪,见对方失去了抵抗能力,两个日本士兵把男人架起来,惠子走了过去“说,你是不是来接头的!”

“呵……你什么也别想得到”已经失去反抗力量的男人声音嘶哑冷冽,即使浑身污血被日本兵夹着仍自带着一股子野性悍然。出身西北马帮的男子一向秉持忠义为信的原则,行事大多随性。今日既是接了任务来掩护接头人,又如何能出尔反尔?圆瞪狮眼不屑扫了惠子一眼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咬舌自尽。

他下口的速度奇快,连就在他身边的日本兵也来不及阻止,不知是男人咬舌时气劲用的太大还是惠子站的太近,一蓬浓稠血液直直喷了她一身。

男子身体发软并没有马上断气,“八嘎牙路!”惠子夺过一个日本士兵的刺刀狠狠地刺进男人的身体,一下子就将男人的身体刺穿。男子口中的血越流越多,惠子仿佛没有解气一般,一下又一下的刺着,一会的功夫男子的身上就多出了好几道伤口。接连在男子身上又刺了一段时间,惠子才冷静下来“把这个男人的尸体挂到显眼的地方示众,有谁来夺尸体统统抓起来!”

“哈夷” 一众日本兵领命而去,茶馆里人烟四散,被茶馆里第一声枪响吓得面色苍白的俞晓江混杂在惊惶群众中间往外逃窜。珍珠手包里的一条珍珠链早在惠子同人搏斗时就已经被她取出来贴身收着,自然不用害怕被人抓住。只是那个救了她的人…听到春和茶楼里传出的几声枪响,俞晓江身子微頓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水快步随着人流奔出街口。

佐藤惠子杀死那个男人之后才发现余晓江已经混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她本来对余晓江还有所怀疑,正想带领日本兵继续搜寻,就看到在对面负责监视的铃木队长走了过来“惠子小姐,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先去治伤吧”惠子咬了咬牙“铃木队长,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找到刚才那个女人,我觉得她并非没有嫌疑。”说完惠子便领着一队日本兵押着先前抓住的共产党返回梅机关。 留下铃木一个人带领余下的日本兵到街上去搜查嫌犯。俞晓江离了云南南路不敢逗留,串着小巷赶去春和医院找夏跃春商量对策,而梅机关驻地里刚刚吃过午饭的加藤原很快就迎来了他的新任务。

今天的工作不多,有心想获得美人芳心的加藤原正想着去给惠子买点什么礼物,就有人通知他这次抓捕任务出现了一点意外,连惠子都受了轻伤,不过共产党已经被抓回来了,让他立刻去审讯。听说惠子受伤了,加藤原的心里万分的不高兴,但是任务为重,他很快来到了审讯室,先前被抓住的共产党已经被绑在了木架上。

加藤原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说说吧,你的姓名职务和任务详情”

徐良装着别致小金扣的前襟已经散开,在打斗中滚上尘土的靛青长衫失了儒雅,正如他此刻苍白无力的面颊。

审讯室里摆满各种刑具,火炉盆子里烧红的烙铁发出噼啪声,明明是间屋子却阴冷的让人直发抖。徐良紧咬着后嘈牙想安慰自己别怕,可那铁钩子上不时滴落的血液仍是让他看的目眦欲裂。强自吞下一口唾沫,徐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你什么都别想从我嘴里得到”

加藤原嘿嘿一笑,“很好,你要是一上来就招供的话我还没有乐趣了,把东西拿上来。”

加藤刚说完,手下的日本兵就拿上来一个钢丝录音机,并且放上磁盘,那录音机马上播放了日本歌曲。

加藤原拿出手绢擦了擦眼镜“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了,我会让你招供的”说完把手绢扔进了炭火里,对一旁的士兵招了招手。

一个士兵端上来一盆盐水,另一个士兵拿起鞭子往徐良身上抽,每抽一下,都要在盐水里浸泡一次。久经刑讯的皮鞭又黑又硬,上面粗粗喇喇的挂满了盐粒和不知谁的血肉嵌进去形成的血痂。

抽到人身上很疼却不会使人毙命,冷汗濡湿鬓发,徐良皱着眉头竭力想保持共产党人的铮铮铁骨,鼻息间随着皮鞭挥舞越发浓重的血腥味却让他时刻有种呕吐感萦绕心头。

皮鞭抽在身上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每一鞭打落,漆黑斑驳的鞭身都会带出几滴鲜红的血珠,然后又被士兵浸泡在盐水中稀释掉。胸腹之间重叠的伤口被震裂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整洁儒雅的长衫此刻已残破不堪,污浊的瞧不出原本模样。

衣领上的小金扣“叮”地坠落地面,那本是他这次接头要交给联络人的东西,如今看来却是要沉寂在日本人的牢房里了。低低咳嗽一声,徐良抬眼瞧着加藤原嘲讽嗤笑“小鬼子,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吗?爷爷告诉你,就凭你这吚吚哑哑的破玩意儿和那么几鞭子别想让爷们儿服软。”

加藤原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满面笑容“你以为我就这点本事,这只不过是个开场白而已。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加藤原随手拿起一块烙铁印在了徐良的肩头“怎么样?舒服点了吗?”

“啊——”一声惨叫回响在并不算大的审讯室里,伴随着浓郁的皮肉焦糊味道无端让这阴沉晦暗的空间生出几分沁人骨髓的惨瘆。徐良疼的眼角发红,眼底迸出几缕血丝而不自觉。有液体顺着惨白面颊滚落,已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是两者的混合,只有阵阵白烟在他面前升腾而起,整个房间里除了他的惨叫就只剩下留声机里仍旧吚吚哑哑唱着的《君之代》。

伴随着徐良发出凄惨的叫声,加藤原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怎么样?舒服吗?别着急,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以后还有的玩呢。把他的衣服脱掉”日本士兵听从加藤原的命令脱掉了徐良身上的衣物,加藤原拿着烙铁在徐良身边比划几下“你说下次落在什么地方好”

“……呸!”刚刚缓过气来的徐良急剧喘息两口却被审讯室里污浊的空气呛得直咳,见加藤原在如此环境之中尚且谈笑自若心生惊疑的同时更觉得他恐怖异常。抻着脖子怒瞪加藤原,徐良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他的肉可再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烙铁,刚刚才消减下去的疼痛感又席卷上脑。

“你,你不要……痴心妄想”“我就喜欢看你这样的眼神,你还可以再狠一点”说着加藤原嘿嘿的笑了起来,毫无征兆的将烙铁落在了徐良的大腿外侧,“啧啧,可惜了,我眼神不好没有准头,要是落在你的要害就对了。不过你觉得我下一次还会不会落错位置啊”说着加藤原将目光落在了徐良的两腿之间,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徐良把看的他头皮发麻。这个魔鬼不会想让人断子绝孙吧!“

啊!唔…我,我说……”烙铁毫无预兆的把他腿上皮肉烫焦,在体表留下一个醒目的深坑,徐良不断晃动着脑袋,声嘶力竭的哀嚎声倍显痛苦,眼神中的光亮倏忽暗淡下来,他没想到加藤原竟然真的会在说话之间就立即动手对自己施加刑罚,正是神思恍惚中留意到加藤原目光所及之处更是吓得他汗毛倒竖,忙不迭的叫出声来。

在徐良家里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弟弟,也早在三年前就已离家不知去向,若是他自己再出了事,老徐家也就算是真的绝了后。想到这些,徐良终于向加藤原服软求饶。

“哈哈哈哈哈,早点交代多好,何必受这么多皮肉之苦?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尤其是你的上级和你的联络人,还有你们的秘密据点。”

加藤原放下了烙铁,让一旁懂中文的士兵进行记录,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徐良。心中止不住有些得意,再硬的骨头在他手里都要化作面团,何况这样一个小角色。

徐良刚被抓进梅机关时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几,什么信仰荣誉他也顾不上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果坚持不说,眼前的日本人会让自己生不如死。可是自己却没有自杀的勇气,活下去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我说,我们的据点在四马路福源旅社…”徐良如数家珍般的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据点都告诉了加藤原,加藤原即刻命令日本士兵记录下来并通知宪兵队和正规陆军前往抓捕。

随后加藤原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良“还有呢?你这次的任务和接头人也都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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