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过尽

乱世惊澜 章七

安静沉闷的地下室里,清水永泽再一次挣动手铐发出琐碎声响企图引起他人的注意,但紧闭的铁门外没有任何回应更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他的情况。明亮的白炽灯将整个地下室照的通明,每一处阴暗都被高高堆起的木箱占据难以藏人。对方是一个心思缜密、做事严谨的人!清水永泽如是想着,心里便有些酸楚起来。关在这里不知时日,不分昼夜,更不知外间近况和那隐藏之人的打算。日夜通明的灯光既是唯一的陪伴又是加剧不安的帮凶,安静、猜疑、孤寂、时空观模糊......清水永泽从未如现在一般惶惑空虚,更没想过他会有一天如此渴望有人在自己面前出现。“清水先生,不知道你最近这一周过得如何,可还满意我为你安排的疗养环境?”一身手术服的杨慕初走进地下室里朗声说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在密闭的房间里回响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清水永泽眼里明晃晃的震惊让杨慕初倍感满意,他站在病床前微微俯身看着这个“堂兄”就像看到了杨羽桦在自己眼前挣扎的模样。父债子偿,现在就先让我收点利息吧。“你是...杨慕初?”清水的瞳孔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扩散,还真像啊!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绝不是那个国民党特工杨慕次,而极有可能是他的双生哥哥杨慕初。如果这人是杨慕次的话,自己早已经被关进军统的大牢里去受刑了,又怎会被囚禁在此。“你想做什么?”定定的看着杨慕初脸庞欺近,清水的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抓到了一条重要线索。“我要做什么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好好的配合我演完这场戏。阿四,准备开始!...或许等阿次回来,我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冷漠的用白布堵住清水的嘴,杨慕初招呼夏跃春过来帮忙准备器材,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和清水多说了一句。“哦,好的老板...”刘阿四应声两步跨到床前像是给鸡剥皮一样扒下清水身上衣裤,至于被手铐挡住的部分衣裤则直接被他一剪刀裁开扯了下来。利落粗暴的手法看的早拿着注射器转到清水背后的夏跃春咂舌不已。不等清水挣扎,夏跃春十分自觉地一针扎进清水肉里给他注射了分量十足的麻醉剂。“这下他可以好好的养养精神头了。”咧嘴一笑,夏跃春有些显摆的晃了晃已经空掉的注射器随手将之丢进托盘里,转而在水盆里重新洗了手同杨慕初一起站到病床前。“你做了什么好事?”杨慕初看一眼空空的针筒不明白夏跃春在笑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便专心的开始检查清水的身体以便能更好的将他伪造成受过重创的模样。夏跃春搓搓手,拿着手术刀在清水胸口上空比划几下又放了下来“我就是给他多打了一半的麻药,足够他睡几天的。”“你可真够黑心的。”阿初笑骂一句,拿起托盘里一只红笔先在清水身上画了几道线,然后又指着他的右膝若有所思的道“先把他胸腹这几处做成被弹片炸出来的新伤,然后肩背做成被日本武士刀割出来的伤口,伤口不宜过深,一定要让它看起来是在半个月前形成的。至于这里......除了要让关节面软骨崩裂之外还要再剔掉一些肉这样才更像是重伤。跃春,我需要你的帮助。”杨慕初低着头细细说着自己的打算,听进夏跃春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阿初,他怎么说都是你和阿次的兄弟,他......”“只有阿次才是我兄弟!夏跃春,不要再打扰我动刀...”杨慕初烦躁的截住夏跃春话头,深呼一口气稳定下情绪才用手术刀坚定地在清水身上割出各种伤口。时间如流沙在指尖倏忽而逝,转瞬天明。杨慕初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站直身体的时候,医院外早已是天光大亮。在无影灯下熬了一夜的眼睛里满是通红,摘下胶皮手套走出手术室,杨慕初虽然容色疲惫但他的精神却是极好的。护士们推着救护床把清水送往已经布置妥当的病房,夏跃春跟在后面慢吞吞的出来,还没同阿初调侃几句就被匆匆赶来的护士长给叫走了。刘阿四帮着杨慕初拿来一套崭新的英式西服,鲜亮的银蓝条纹领带和水晶袖扣尽显张扬。自从阿次出事以来,阿初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穿过这般花哨的衣服,猛然一见竟隐隐觉得有些恍如隔世。花哨?还真是挺“花哨”的。杨慕初心里想着某次给杨慕次买衣服他曾经对自己挑衣服眼光的评价不由莞尔,动作麻利流畅的换好西装回头却见刘阿四有点呆愣“阿四,还不走。”“这就来,老板……”正走神欣慰杨慕初总算没有彻头彻尾变成二少爷的刘阿四听了招呼马上跟上前去替阿初开车门。在云端酒吧的包间里,韩正齐正等着杨慕初的召唤。晴朗长空上飘着几朵浮云,连着夹面刮来的凉风颇有些冷意。杨慕次站在日军医院的大门口眺望着远处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心头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深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清新空气,沉寂黑瞳里隐约燃烧的几许灼热忽然湛亮起来。大哥,我回来了……“清水君,终于能从这座牢笼里面出来,你一定感觉轻松了很多吧。”松本敬雄充满探究的目光在阿次背影上移开,掐着条羊毛围巾走出医院门廊,玩笑般的语调听进杨慕次耳中却不吝于一颗土炸弹在几步外突然炸裂。他有些紧张,眼珠悄悄转动,余光盯着守门士兵手里的三八大盖,脑中迅疾电转思索自己突然暴起夺枪杀人后要如何安然逃离此处。正当他如狼目光盯的身侧守卫紧握手中枪支浑身肌肉绷紧到就要自卫出手时一只手突然大力拍在杨慕次肩头将他压的身体隐约弯了几分。松本敬雄满面笑容把手里的毛织围巾缠到杨慕次脖子上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对那个被杨慕次盯得心里发毛的士兵挥了挥手大声道“没事没事,清水君大病初愈突然看到他最熟悉的东西有些失态,不会伤害你的。小田你还是不要报上去叫人笑话了”杨慕次不明白这个日本人在打什么主意,表现的既像是已经识破他的身份又仿佛只是在玩笑,而无论他想做什麽,杨慕次都只能选择见招拆招。守门的日本兵小田野理解笑笑重新回到岗位执勤,他对面的另一个日本兵说了几句同情的话也便再不把这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清水君,不要紧张。既然难得出来一趟,不如我请你去吃点好的。”松本单手招来两个黄包车,半推半扶的把杨慕次架上去看起来心情极好的同黄包车夫交代一声“去红磨坊咖啡厅。”车夫拉着车勤快的奔跑起来,在他们的心里,能去的起红磨坊的都是有钱人。在这个乱世里,给谁干活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家人能吃上頓饱饭能有个安安稳稳的窝。素净白巾随着车夫卖力的奔跑而晃动,街角里拐出的汽车从黄包车旁边驶过,很快消失在人流攒动的街头,车里车外,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穿着不一样的衣服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红磨坊咖啡馆里,杨慕次和松本对坐在靠窗视野最好的位置上。服务生为两人端来了新鲜磨煮的咖啡,莹白瓷杯摆放在红布圆桌上显得小巧玲珑极为精致。未加搅拌,周围的空气已经被浓郁的咖啡醇香所充斥。松本敬雄今天没有手术也不需要到梅机关报到,自然心情极好。悠闲坐在软座里和好朋友“清水”聊着他来到上海后的生活,讲着他初来时的惊叹与痴迷,以及工作中的艰辛。字字句句仿佛只是无意谈起,其间透出的信息量却大的让杨慕次一时有些诧异。“清水君,你今天太冲动了。你知道吗,就凭你今天在医院门口的举动就有可能让你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松本漫不经心的拨动汤匙,细微的瓷片碰撞声飘进杨慕次耳朵里就像在砂纸上打磨兵刃一样惹人烦躁。“死无葬身之地……”杨慕次頓住,从松本一本正经的讲述中已慢慢想通背后关节的他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双唇翕动本有心想问问他是否知道了自己并非清水永泽的事,却又无从开口。自从日军抵达上海,他们就未曾放弃在中国使用生化武器的打算,并且继‘雷霆计划’之后又再次制定了一个“枯骨计划”的事杨慕次在醒来后就已经知晓,可当他从松本嘴里得知这个计划已经进展到第二阶段的时候仍然被吓了一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原来日本陆军部为了扩大战果,加强对中国经济资源的掠夺而意欲实行货币战争。而杨家兄弟,早在日军入城不到两周时就已成为了佐藤秀臣盯上的猎物。前有恶狼,后有猛虎。杨慕次没想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回还来不及与阿初相见就要面对他即将落入魔掌的局面。杯中咖啡空了两盏,松本敬雄起身去解手,留下杨慕次一个人看着行人如织的街道微微有些失神。咖啡厅里的人并不多,杨慕次看了看松本敬雄离开的方向起身离去,在街口一个公共电话亭中拨通了杨公馆的电话。铃声响起但没有人接听,杨慕次皱眉。如鹰目光在红磨坊咖啡馆窗前一遍遍扫过,几分钟后挂断电话的他从卖报小童手里要了份《申报》,稍紧了紧围巾快步回到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坐好。吧台前,服务生的视线已经在杨慕次他们的桌位上转过了好几圈,正巧有人来买咖啡,服务生这才丢下手中的抹布忙着去招呼。“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松本敬雄从洗手间绕出来就看到杨慕次正坐在桌边看报纸,眼中精光一闪刚刚走回桌边就让杨慕次一句话打断落座的举动。两人目光对视,松本笑着点点头同他一起离开这呆了将近整个上午的店铺。云南南路上摊位林立,行人如织。即便是深寒冬日也仍有许多人愿意来光顾这里。一个瘦弱的带着礼帽的青年男子刚刚走进茶馆,春和茶馆门口的一个人随即走了出去。男子走到楼上事先约定好的地方坐下来,过了不久,一个穿着旗袍拿着手提包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上楼之后四下看了看将目光落在了男子的桌旁,径直走了过去“这位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敢问小姐可知这诗的下半句为何?”到达茶馆已经有一会儿功夫还不见接头人到来,徐良低头看看手表,原来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分钟。喝口茶压下心头莫名焦虑,徐良只当自己头一次出来执行任务太过紧张了些,就这么又等了会儿听见楼梯口有人径自走来,打眼一瞧正是穿旗袍的女子。按照程序地下情报员接头必须要先对暗号以确认各自身份,徐良也不废话,径自将前半部分暗号说了出来。穿旗袍的女人听了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一上来就说出暗号,但她马上反应过来“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是这句没错吧?”女子虽然说出了诗句,但是说的并没有一点诗词的韵味,反而透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口音。 见暗号对应本欲从怀中掏出珍珠扣的徐良举动一顿,来人所说诗句虽对可那怪异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像是个读过诗的人。心生警觉的他马上握住袖中的驳壳枪退到窗边向下看去。见原本人流不息的街面上安静异常,小贩的吆喝声也不似先前那般嘈杂,登时明白自己中了奸计,举枪对准这个女人大声喝问“你是谁?不准过来!”心里却因为摸不清具体状况而慌乱不已。周围的人看到有人拿枪纷纷开始往外跑,那女子表情一僵,随即恢复了和善的表情,从她的口中说出流利的汉语,与中国人一般无二“同志,我是来和你接头的。你这么一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快和我转移到其他地方继续交谈吧”“你真的是来和我接头的?那你为什么语音那么怪,就跟没读过古诗一样。你要是把手枪交出来,我,我就…相信你是我的同志!”徐良双手握抢身体有些颤抖,眼看着周围的人惊惶逃窜知道自己的暴露已是注定更加急于脱身。向着阶梯处挪动两步,看那旗装女子不闪不避向自己靠近忍不住握紧枪柄,厉声喝止她的同时一脚踩空险些从楼梯上摔倒。“同志你不要激动,我没读过书所以对诗词不太熟悉。我现在就把手枪交给你”说着那女人拿出手枪,反握着手枪递过去。趁着徐良伸手枪的瞬间,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来了一个过肩摔,徐良的手枪顿时滚出老远。徐良还想要起身搏斗却被一身旗袍也不妨碍她行动自若的惠子死死地扣住无法起来,这时一队日本兵才从楼下冲了上来,用枪抵住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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